评梅先生:
十五号的信接着了,送上的小册子也接了吗?
来书嘱以后行踪随告,俾相研究,当如命;惟先生谦以“自弃”自居,视我能责以救济,恐我没有这大力量罢?我们常通信就是了!
“说不出的悲哀”,这恐是很普遍的重压在烦闷之青年口下一句话罢!我曾告你我是没有过烦闷的,也常拿这话来告一切朋友,然而实际何尝是这样?只是我想着:世界而使人有悲哀,这世界是要换过了;所以我就决心来担我应负改造世界的责任了。这诚然是很大而烦难的工作,然而不这样,悲哀是何时终了的呢?我决心走我的路了,所以对于过去的悲哀,只当着是他人的历史,没有什么迫切的感受了。有时忆起些烦闷的经过,随即努力将他们勉强忘去了。我很信换一个制度,青年们在现社会享受的悲哀是会免去的——虽然不能完全,所以我要我的意念和努力完全贯注在我要做的“改造”上去了。我不知你为何而起了悲哀,我们的交情还不至允许我来追问你这样,但我可断定你是现在世界桎梏下的呻吟呵!谁是要我们青年走他们烦闷之路的?——虚伪的社会罢!虚伪成了使我们悲哀的原因了,我们挨受的是他结下的苦果!我们忍着让着这样,唉声叹了去一生吗?还是积极的起来,粉碎这些桎梏呢?都是悲哀者,因悲哀而失望,便走了消极不抗拒的路了;被悲哀而激起,来担当破灭悲哀原因的事业,就成了奋斗的人了。——千里程途,就分判在这一点!评梅,你还是受制度于运命之神吗?还是诉诸你自己的“力”呢?
愿你自信:你是很有力的,一切的不满意将由你自己的力量破碎了!过渡的我们,很容易彷徨了,像失业者踯躅在道旁的无所归依了。但我们只是往前抢着走罢,我们抢上前去迎未来的文化罢!
好了,祝你抢前去迎未来的文化罢!
君宇
一九二一、四、十六
高君宇(1896—1925),原名高尚德,山西静乐人。1919年五四运动时为北京大学学生会负责人之一。1920年与邓中夏等组织马克思学说研究会。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同年到莫斯科出席远东各国共产党和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。1922年曾任中共中央机关刊物《向导》周刊和中共北方区机关刊物《政治生活》编辑。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。1924年赴广州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。1925年3月在北京病逝,时年29岁。